第1221章：
年少的寇中第一次遇到阿德的时候，是在两年前的圣诞节。
当时，他刚从坏蛋的手里逃出来，躲在黑暗的巷子里面度日。
圣诞节那天下了很大的雪，非常非常的寒冷，他几乎都要冻僵了。
尽管他身上穿着衣服，但是那只是单薄的衬衫而已，是夏天才穿的衣服，他的脚上没有穿鞋，脚被冻得红肿不堪。
从坏蛋手里逃出来后，他便一直在与饥饿战斗。
他从小一直被母亲好好照顾着，从未经历过偷窃。
可是，为了缓解饥饿，为了不饿死街头，他不得不开始偷窃。
虽然勉强撑过了几天，但是冬天太过寒冷了，冰冷的雪和肮脏的巷子
侵蚀着他瘦弱的身体。
寇中感到口干舌燥，浑身颤抖，头晕目眩，浑身丝毫没力气。
他以为自己要死在街头了。
这时候，正从药局回来的青年医师阿德出现了。
“咦……不，这怎么可能！”
在C国首都这里，居无定所的流浪儿并不少，但是阿德却惊讶的喊了好几句。
寇中身体不适，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在阿德在说些什么。
他只是浑身发抖，又饿又痛，阿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弄得他很烦。
他闭着眼睛，这时阿德却搀扶起他，将他带回了他的公寓。
寇中在街头流浪的那段日子，好几次被变态女人捡回家，变态供他吃饭，却强迫他出卖肉体，甚至还有女人给他脖子上带着项圈，将他当做宠物一样绑在柱子上面。
因此，这次寇中以为阿德也是那样的变态。
但是，自从阿德带他回到公寓后，并没有迫害他，反而给他提供了食物和药物，甚至还给他买羽绒服，棉鞋等，一直照顾他。
寇中害怕阿德是坏人，原本打算偷点值钱的东西悄悄溜走的，但是阿德的工作地点就是这家诊所，也是他的公寓房间。
寇中不知道阿德为什么要救他，于是开口询问。
这是他第一次在阿德面前开口。
阿德第一听见自己捡回来的孩子说话，有些惊讶的瞪圆了眼睛。
本来，阿德还以为他是个哑巴呢。
根据他日后的说法，原来比起寇中会说话这件事，更令阿德惊异的是他居然以正确的发音口出狂言。
总而言之，阿德还是调整了一下歪掉的眼镜回答：“我也算是个医生，要是在接近圣诞节的日子对倒在路上的小孩见死不救，可是会有报应的。”
“真的只因为这样？”
“……不。”
阿德摇了摇头，仿佛对眼前口气狂妄的小孩、甚至对他自己感到不耐烦一样，这才终于道出实情。
“去年……不，前年因为霍乱大流行害我失去了双亲和弟弟……你的发色和体型跟我弟弟艾希很像。”
“什么嘛，你身为医生却连家人都救不了吗？那么我当你弟弟的替代品，是为了让你赎罪的食粮吗？”
听寇中如此反问，阿德并没有回答。他没有生气，也没有不悦，只是一直沉默不语。因此，寇中没有再多说什么。
无论如何，他在地下医师诊所寄居的生活就这么开始了。
二年后……
“我拒绝。”
在夜色透进的大窗前，阿德斩钉截铁地如此回答。
他坐在椅子上，前方站着一群衣领或胸口佩戴醒目饰品的青年，总共十二人。
他们的年龄不尽相同，但身上的长摆大衣、长裤、手套和鞋子都是高级品。服装可以看出一个人的身份或个性，从每一个人的合身衣物看来，他们要不就是大富豪，要不就是地位极高的贵族，不然就是虚荣心极重的家伙。
不过，看了一眼宅邸的主人——也就是那位身为男爵之子的红发青年——加巴尽后，阿德已经了解大致的情形。
“我说阿德啊，我这么说是为你好，你还是认同我们的理念吧……快点认同吧，要不然你可就惨了。”
“我现在已经很惨了。”
阿德对低声劝告，似乎想要安抚他的巴尽毫不客气地扬起眉毛，其他青年跟着哄堂大笑。
充满揶揄的笑声，伴随桌上几瓶开瓶的葡萄酒香、菜肴杯盘狼藉的油腻气味，散布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那群人笑了好一阵子后，亚麻色头发的男人从巴尽身后走了出来。
青年自称欧阳，戴着黄色手套，露出略带冷冽的微笑直盯着阿德。
“你无论如何都不肯加入风流高尚人组织吗？”
“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了，我拒绝。”
“你虽是出身平民，却是巴尽的旧识，而且是个优秀的人才，正好适合我们追求的新时代……正因如此，我想要是太过固执的话，对你可不太好吧？”
“新时代？现在还会把平民、贵族挂在嘴边的家伙，居然有脸说这种话？你以为自己是断头台政治时代的革命家吗？”
从前天晚上起，阿德几乎被迫坐在窗边这张椅子上。他翘起另一条腿用鼻子哼了一声，黄色的蔷薇花束马上挥向他的脸颊。
花刺在阿德的脸颊及鼻梁划下红线，鲜血渗了出来。
这凌虐从前天夜里便不断反复进行，从那晚起，阿德常戴的金边眼镜始终躺在窗边的地板上。镜片虽然没裂开，镜框却整个歪了。
距今四十多年前，C国发生了一场乱。
王都的民众拿起武器起义，推翻皇室，推行共和体制。之后，掌握共和国政府的志士展开一连串悲壮的权力斗争，将异己者接二连三地送上断头台。
之后，有个人以一介军人之姿发迹，最后成为C国的帝王，那个人便是夜帝——寇夜。
然而，这位经由诸多战役的荣耀得到皇位的男人，却因为战争的残酷，使得国家及人民厌倦、饥饿、疲惫，不久便遭到问罪而被迫退位。
现在领导C国的，是王室复古后的第二任国王。
正因为拥有这段历史，C国首都才会出现形形色色的团体。这是由一群对权力抱持反抗精神与理想理念，共享利益之士所组成的组织。
由出身乡间的贵族子弟组成，宣称要为王都带来新潮流的风流高尚组织，也是上述的团体之一。
他们花了三天三夜试图说服阿德，这真是热情又纠缠不休的邀请。但是，阿德就连头也没有点一下，丝毫不肯退让。对于他的固执，自称风流人的那些男士已经开始显露疲态。
不过，一个男人改变了原本的情势。
宅邸的正门大厅忽然传来一阵骚动，过没多久房门打了开来，就连事先敲门也没有。
此时现身的并非乡音未脱的侍女。
而是一名细颈上打着领巾、单薄肩膀上套着燕尾服外套、戴着羔羊皮白手套、手拿黑色礼帽的少年。
一看见他的身影，阿德立即瞪大双眼，大叫道：“寇中……你来干什么，傻瓜！！”
“你有资格嫌人家笨吗，糊涂的地下医生。”
“唉~~”寇中不耐烦地叹了口气，轻轻抬了抬下巴。这时，那群戴黄色领巾或手帕的男人将他团团围住。
然而，巴尽推开他们的肩膀，从后头挤上前去。
“你终于来了，寇中！前几天你可是害我丢脸丢大了！”
“恕我直言，先生，那时打晕你的可不是我。”
寇中以平时工作的口吻说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大约一个星期前，在这栋宅邸打昏巴尽的人，其实是黎丽。
不过巴尽自然不会相信，只见他尖着声音、歇斯底里地吼道：“少装蒜了！”
“别说你忘了！三天前你在街上遇见我们后又打又踹，然后把兰佩带走了不是吗！”
“那么，你们之所以绑架这位贫穷的地下医生把我叫来，就是为了报一箭之仇？”
“那……！”
那还用说，原本应该这么说的声音忽然中断。
巴尽不只是头发，就连脸都涨得通红。制止他的声音从窗边响起。
“我们高揭高尚的理想，怎可能因为私怨做出这种勾当。你不如好好认清自己的处境，谨言慎行如何？”
“欧阳。”
话被打断的巴尽慌张地转头，但欧阳只是淡淡地视若无睹。
那位顶着亚麻色头发的青年踩着踢跶的脚步来到前方，以眼角锐利的眼眸盯住寇中。
“不道德之子寇中，我们找你来不为别的，为了说服这位高尚的阿德先生，可以请你助我们一臂之力吗？”
“要我帮你们说服他？”
寇中一边重复对方的话，一边蹙起眉头，然后回瞪对方。
掌控风流高尚组织团的，就是这位欧文。
虽然之前在街上遇见那群人时没见到他，但只要一眼就可以看出来，除了那嘹亮的嗓音外，他的姿势也十分优美。
他拥有一种优雅，足以让乡下出身的贵族心生向往。
然而，寇中可不吃这套。
欧文的眼眸射向寇中，眼神充满打从心底的轻蔑。
“那么，我就忍住对自己无知的羞愧，向您请教一下吧……那边那位既没跑车，又没执照的男人到底是哪里高尚了？”
“关于你挚爱友人阿德先生的不幸遭遇，我想你应该早就知道了。他虽然出身平民，却是道地的首都人，出生于小康家庭。但是，三年前的霍乱大流行，使得他失去家人和财产。再加上他敬仰的老师离奇身亡，导致他连医师执照都拿不到。”
“……也就是说，你们风流高尚团计划要协助他考取医师执照——不，是成为大学毕业式医师吗？”
“这个建议很好。不过如果想要实现在这个愿望，那就得先达成我们的高尚目的才行。”
“那么，你们高尚的目的就是新的潮流？”
“别说了，寇中。”
原本一直沉默不语的阿德插话了，他应该是想要阻止寇中挑衅对方，但是寇中根本无法忍住不问。
他之所以明知危险还跑来这里，并非只是因为担心阿德的安危。
寇中另外还有想要确认的事。
接着，很明显是某样东西的一部分在他眼前一闪。
“那么，我再问你一次。”
欧阳拿出散发金色光芒的手枪，抵住寇中的太阳穴，回头望向窗边。
“阿德，你愿意认同我们的理想理念，加入风流高尚组织团吗？”
“如果我答应的话，你们会怎么做？”
“如果你愿意加入，那我向我们的理想发誓，保证让你的朋友平安回去。”
“我明白了——我加入。”
“这真是既高尚又识时务的回答，真是太好了。”
欧阳缓缓扬起嘴角，看似满足却又冷冷地笑着。
房里的其他风流人夸张地鼓起掌来，甚至还传来高呼万岁的声音。
这阵喧闹还没平息，阿德已经被二个男人抓起双臂，从椅子上拉了起来，他的手臂就这么被扭到身后。
他并没有反抗的意思，欧阳注视着他，将手枪递给一旁的男人，然后手高高一挥。
在这瞬间，原本站在房门附近的那些男人抓住寇中的手臂，就这么将他压倒在地。
“寇中！”
阿德圆睁双眼，扭动身子挣扎。
但无论是他还是寇中，都早已失去了自由。尽管如此，阿德还是抬起头，以如火的目光瞪住欧阳。
“阿德先生，如果善良的你有朋友在这里，那我会遵守刚才的约定。不过我们邀来这儿的可是寇中，希望你不要见怪。”
“……你们这群坏蛋，没用又卑鄙的家伙！”
阿德被推出房间，嘴里一边叫骂。
这是寇中第一次看见他真心咒骂别人。
看来阿德方才似乎真想相信这些家伙，寇中不由得放声笑了起来。在那张就算是客套也说不上有品位的绒毯上，他抬头放声大笑。
于是，他的脸颊被狠狠踢了一脚。
笑声停歇，那群风流人瞪大双眼。
刹那的沉默之后，巴尽涨红脸大吼：“你这是做什么，欧阳，你不知道面对这家伙的时候，需要遵守什么规矩吗？”
“不准直接碰触他，右手和高于颈子的部位禁止一切艺术……是吗？不过，我现在只是在教训碍眼的宠物而已。”
“什……你说宠物！？”
巴尽发出尖锐的奇妙叫声，脸颊抽搐不已。
尽管如此，欧阳的表情依旧没变，眼眸中只见冰冷。
“朋友为了他准备牺牲自己，他却满不在乎地嘲笑对方，这种人跟猪或羊没什么两样。真要说起来，他本来就是鼹鼠生的啊？”
“……鼹鼠吗。”
寇中满嘴锈味，重复着对方的话。
这时，他的头发被欧阳一把揪住，脸硬生生被拉了起来。趁着这
个机会，寇中把掺杂血丝的唾液吐向对方脸上。
正因为听见对方这么说，寇中确定了一件事。
“欧阳。”
“哦，原来你知道我的名字。”
“当然知道。”
欧阳以戴着黄色手套的手，面无表情地抹了抹脸颊，寇中目不转睛地直瞪着他。
寇中之所以会在低级与败德蔓延的王都卖身，正是为了从客人身上窃取种种资讯。因此，他早已听闻对方的名号及来历，也很清楚那眼神为何会如此瞧不起人。
“你是欧阳倩的儿子对吧。”
“没错，你那只是一介侍女的母亲所背叛的女人正是我的母亲。”
“能见到你是我的荣幸，哥哥。”
尽管已经吃了药，寇中灰色的眼眸仍因发烧而湿润。他眯起眼睛，露出冷笑。就在这时，欧阳他的脸往地上砸去，寇中的鼻子狠狠撞了一下，锈味又在口中扩散。
“不要随便这样叫我，恶心死了。”
欧阳并没有吐口水，取而代之的是低声侮辱寇中几句，接着站了起来。他走向那些只是在一旁观看的风流高尚组织团的人，傲慢至极地说道：“想玩这只鼹鼠的就玩吧，有仇的就尽管报仇，也该开始我们欢迎新同志的宴会了。”
听见他提到宴会，宽敞的房间顿时响起了欢呼声。
随着这阵欢呼，许多人的手伸向寇中。
寇中并没有挣扎。
尽管衣服被别人剥去的感觉十分难受，但这种时候还是不要抵抗才是上策，这样一来受的伤害也会比较小，这可是他自幼亲身体认到的经验。
只要眼睛能见、嘴巴能说、耳朵能听，身上没有骨折就够了，因此反抗可就成了大忌。为了满足这些人，他必须保持优美，还得尽可能叫得凄惨点才行。
况且只要疼痛超过一个限度，就还行，就和在读书室里让大量资讯淹没时一样，如此一来便不必去多想些多余的事。
那些不道德的举动接二连三施加在寇中的身子上，他只是一味承受，有如大庭广众下的殉道者。
戳痛与殴打轮番袭来，掺杂着血腥味及酒香，当他察觉喉咙因为发烧而干涸、刺痛时，意识已经如烂泥般泥泞而远去，不久他便昏了过去。
尽管如此，欧阳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那些继续欺负寇中的人。
一旁的巴尽虽然全身颤抖，却还是喝干了几杯葡萄酒。欧阳也喝了不少，脸色几乎毫无变化，唯有眼神越来越冷冽。
这场低级宴会持续了好几个小时，为了伺候这些人而进出房间的下人吓得直发抖。
那些下人并没有关上门，这时一名少女走了进来，声音显得十分明朗。
“我还以为差不多已经结束了才过来，没想到你们还在玩。各位风流高尚组织团的成员，你们玩得还真是热烈。”
“……呃，你是兰佩！！”
听见她的声音，巴尽望了过去，眼睛不禁瞪大到简直要掉了下来。
“哎呀，好久不见，这位灰眼眸的少爷，您今晚过得可好？”
黎丽将那头乱翘的黑发稍稍绑起，充满了复古的味道。她优雅地朝口齿不清的巴尽呵呵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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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他刚从坏蛋的手里逃出来，躲在黑暗的巷子里面度日。
圣诞节那天下了很大的雪，非常非常的寒冷，他几乎都要冻僵了。
尽管他身上穿着衣服，但是那只是单薄的衬衫而已，是夏天才穿的衣服，他的脚上没有穿鞋，脚被冻得红肿不堪。
从坏蛋手里逃出来后，他便一直在与饥饿战斗。
他从小一直被母亲好好照顾着，从未经历过偷窃。
可是，为了缓解饥饿，为了不饿死街头，他不得不开始偷窃。
虽然勉强撑过了几天，但是冬天太过寒冷了，冰冷的雪和肮脏的巷子
侵蚀着他瘦弱的身体。
寇中感到口干舌燥，浑身颤抖，头晕目眩，浑身丝毫没力气。
他以为自己要死在街头了。
这时候，正从药局回来的青年医师阿德出现了。
“咦……不，这怎么可能！”
在C国首都这里，居无定所的流浪儿并不少，但是阿德却惊讶的喊了好几句。
寇中身体不适，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在阿德在说些什么。
他只是浑身发抖，又饿又痛，阿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弄得他很烦。
他闭着眼睛，这时阿德却搀扶起他，将他带回了他的公寓。
寇中在街头流浪的那段日子，好几次被变态女人捡回家，变态供他吃饭，却强迫他出卖肉体，甚至还有女人给他脖子上带着项圈，将他当做宠物一样绑在柱子上面。
因此，这次寇中以为阿德也是那样的变态。
但是，自从阿德带他回到公寓后，并没有迫害他，反而给他提供了食物和药物，甚至还给他买羽绒服，棉鞋等，一直照顾他。
寇中害怕阿德是坏人，原本打算偷点值钱的东西悄悄溜走的，但是阿德的工作地点就是这家诊所，也是他的公寓房间。
寇中不知道阿德为什么要救他，于是开口询问。
这是他第一次在阿德面前开口。
阿德第一听见自己捡回来的孩子说话，有些惊讶的瞪圆了眼睛。
本来，阿德还以为他是个哑巴呢。
根据他日后的说法，原来比起寇中会说话这件事，更令阿德惊异的是他居然以正确的发音口出狂言。
总而言之，阿德还是调整了一下歪掉的眼镜回答：“我也算是个医生，要是在接近圣诞节的日子对倒在路上的小孩见死不救，可是会有报应的。”
“真的只因为这样？”
“……不。”
阿德摇了摇头，仿佛对眼前口气狂妄的小孩、甚至对他自己感到不耐烦一样，这才终于道出实情。
“去年……不，前年因为霍乱大流行害我失去了双亲和弟弟……你的发色和体型跟我弟弟艾希很像。”
“什么嘛，你身为医生却连家人都救不了吗？那么我当你弟弟的替代品，是为了让你赎罪的食粮吗？”
听寇中如此反问，阿德并没有回答。他没有生气，也没有不悦，只是一直沉默不语。因此，寇中没有再多说什么。
无论如何，他在地下医师诊所寄居的生活就这么开始了。
二年后……
“我拒绝。”
在夜色透进的大窗前，阿德斩钉截铁地如此回答。
他坐在椅子上，前方站着一群衣领或胸口佩戴醒目饰品的青年，总共十二人。
他们的年龄不尽相同，但身上的长摆大衣、长裤、手套和鞋子都是高级品。服装可以看出一个人的身份或个性，从每一个人的合身衣物看来，他们要不就是大富豪，要不就是地位极高的贵族，不然就是虚荣心极重的家伙。
不过，看了一眼宅邸的主人——也就是那位身为男爵之子的红发青年——加巴尽后，阿德已经了解大致的情形。
“我说阿德啊，我这么说是为你好，你还是认同我们的理念吧……快点认同吧，要不然你可就惨了。”
“我现在已经很惨了。”
阿德对低声劝告，似乎想要安抚他的巴尽毫不客气地扬起眉毛，其他青年跟着哄堂大笑。
充满揶揄的笑声，伴随桌上几瓶开瓶的葡萄酒香、菜肴杯盘狼藉的油腻气味，散布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那群人笑了好一阵子后，亚麻色头发的男人从巴尽身后走了出来。
青年自称欧阳，戴着黄色手套，露出略带冷冽的微笑直盯着阿德。
“你无论如何都不肯加入风流高尚人组织吗？”
“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了，我拒绝。”
“你虽是出身平民，却是巴尽的旧识，而且是个优秀的人才，正好适合我们追求的新时代……正因如此，我想要是太过固执的话，对你可不太好吧？”
“新时代？现在还会把平民、贵族挂在嘴边的家伙，居然有脸说这种话？你以为自己是断头台政治时代的革命家吗？”
从前天晚上起，阿德几乎被迫坐在窗边这张椅子上。他翘起另一条腿用鼻子哼了一声，黄色的蔷薇花束马上挥向他的脸颊。
花刺在阿德的脸颊及鼻梁划下红线，鲜血渗了出来。
这凌虐从前天夜里便不断反复进行，从那晚起，阿德常戴的金边眼镜始终躺在窗边的地板上。镜片虽然没裂开，镜框却整个歪了。
距今四十多年前，C国发生了一场乱。
王都的民众拿起武器起义，推翻皇室，推行共和体制。之后，掌握共和国政府的志士展开一连串悲壮的权力斗争，将异己者接二连三地送上断头台。
之后，有个人以一介军人之姿发迹，最后成为C国的帝王，那个人便是夜帝——寇夜。
然而，这位经由诸多战役的荣耀得到皇位的男人，却因为战争的残酷，使得国家及人民厌倦、饥饿、疲惫，不久便遭到问罪而被迫退位。
现在领导C国的，是王室复古后的第二任国王。
正因为拥有这段历史，C国首都才会出现形形色色的团体。这是由一群对权力抱持反抗精神与理想理念，共享利益之士所组成的组织。
由出身乡间的贵族子弟组成，宣称要为王都带来新潮流的风流高尚组织，也是上述的团体之一。
他们花了三天三夜试图说服阿德，这真是热情又纠缠不休的邀请。但是，阿德就连头也没有点一下，丝毫不肯退让。对于他的固执，自称风流人的那些男士已经开始显露疲态。
不过，一个男人改变了原本的情势。
宅邸的正门大厅忽然传来一阵骚动，过没多久房门打了开来，就连事先敲门也没有。
此时现身的并非乡音未脱的侍女。
而是一名细颈上打着领巾、单薄肩膀上套着燕尾服外套、戴着羔羊皮白手套、手拿黑色礼帽的少年。
一看见他的身影，阿德立即瞪大双眼，大叫道：“寇中……你来干什么，傻瓜！！”
“你有资格嫌人家笨吗，糊涂的地下医生。”
“唉~~”寇中不耐烦地叹了口气，轻轻抬了抬下巴。这时，那群戴黄色领巾或手帕的男人将他团团围住。
然而，巴尽推开他们的肩膀，从后头挤上前去。
“你终于来了，寇中！前几天你可是害我丢脸丢大了！”
“恕我直言，先生，那时打晕你的可不是我。”
寇中以平时工作的口吻说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大约一个星期前，在这栋宅邸打昏巴尽的人，其实是黎丽。
不过巴尽自然不会相信，只见他尖着声音、歇斯底里地吼道：“少装蒜了！”
“别说你忘了！三天前你在街上遇见我们后又打又踹，然后把兰佩带走了不是吗！”
“那么，你们之所以绑架这位贫穷的地下医生把我叫来，就是为了报一箭之仇？”
“那……！”
那还用说，原本应该这么说的声音忽然中断。
巴尽不只是头发，就连脸都涨得通红。制止他的声音从窗边响起。
“我们高揭高尚的理想，怎可能因为私怨做出这种勾当。你不如好好认清自己的处境，谨言慎行如何？”
“欧阳。”
话被打断的巴尽慌张地转头，但欧阳只是淡淡地视若无睹。
那位顶着亚麻色头发的青年踩着踢跶的脚步来到前方，以眼角锐利的眼眸盯住寇中。
“不道德之子寇中，我们找你来不为别的，为了说服这位高尚的阿德先生，可以请你助我们一臂之力吗？”
“要我帮你们说服他？”
寇中一边重复对方的话，一边蹙起眉头，然后回瞪对方。
掌控风流高尚组织团的，就是这位欧文。
虽然之前在街上遇见那群人时没见到他，但只要一眼就可以看出来，除了那嘹亮的嗓音外，他的姿势也十分优美。
他拥有一种优雅，足以让乡下出身的贵族心生向往。
然而，寇中可不吃这套。
欧文的眼眸射向寇中，眼神充满打从心底的轻蔑。
“那么，我就忍住对自己无知的羞愧，向您请教一下吧……那边那位既没跑车，又没执照的男人到底是哪里高尚了？”
“关于你挚爱友人阿德先生的不幸遭遇，我想你应该早就知道了。他虽然出身平民，却是道地的首都人，出生于小康家庭。但是，三年前的霍乱大流行，使得他失去家人和财产。再加上他敬仰的老师离奇身亡，导致他连医师执照都拿不到。”
“……也就是说，你们风流高尚团计划要协助他考取医师执照——不，是成为大学毕业式医师吗？”
“这个建议很好。不过如果想要实现在这个愿望，那就得先达成我们的高尚目的才行。”
“那么，你们高尚的目的就是新的潮流？”
“别说了，寇中。”
原本一直沉默不语的阿德插话了，他应该是想要阻止寇中挑衅对方，但是寇中根本无法忍住不问。
他之所以明知危险还跑来这里，并非只是因为担心阿德的安危。
寇中另外还有想要确认的事。
接着，很明显是某样东西的一部分在他眼前一闪。
“那么，我再问你一次。”
欧阳拿出散发金色光芒的手枪，抵住寇中的太阳穴，回头望向窗边。
“阿德，你愿意认同我们的理想理念，加入风流高尚组织团吗？”
“如果我答应的话，你们会怎么做？”
“如果你愿意加入，那我向我们的理想发誓，保证让你的朋友平安回去。”
“我明白了——我加入。”
“这真是既高尚又识时务的回答，真是太好了。”
欧阳缓缓扬起嘴角，看似满足却又冷冷地笑着。
房里的其他风流人夸张地鼓起掌来，甚至还传来高呼万岁的声音。
这阵喧闹还没平息，阿德已经被二个男人抓起双臂，从椅子上拉了起来，他的手臂就这么被扭到身后。
他并没有反抗的意思，欧阳注视着他，将手枪递给一旁的男人，然后手高高一挥。
在这瞬间，原本站在房门附近的那些男人抓住寇中的手臂，就这么将他压倒在地。
“寇中！”
阿德圆睁双眼，扭动身子挣扎。
但无论是他还是寇中，都早已失去了自由。尽管如此，阿德还是抬起头，以如火的目光瞪住欧阳。
“阿德先生，如果善良的你有朋友在这里，那我会遵守刚才的约定。不过我们邀来这儿的可是寇中，希望你不要见怪。”
“……你们这群坏蛋，没用又卑鄙的家伙！”
阿德被推出房间，嘴里一边叫骂。
这是寇中第一次看见他真心咒骂别人。
看来阿德方才似乎真想相信这些家伙，寇中不由得放声笑了起来。在那张就算是客套也说不上有品位的绒毯上，他抬头放声大笑。
于是，他的脸颊被狠狠踢了一脚。
笑声停歇，那群风流人瞪大双眼。
刹那的沉默之后，巴尽涨红脸大吼：“你这是做什么，欧阳，你不知道面对这家伙的时候，需要遵守什么规矩吗？”
“不准直接碰触他，右手和高于颈子的部位禁止一切艺术……是吗？不过，我现在只是在教训碍眼的宠物而已。”
“什……你说宠物！？”
巴尽发出尖锐的奇妙叫声，脸颊抽搐不已。
尽管如此，欧阳的表情依旧没变，眼眸中只见冰冷。
“朋友为了他准备牺牲自己，他却满不在乎地嘲笑对方，这种人跟猪或羊没什么两样。真要说起来，他本来就是鼹鼠生的啊？”
“……鼹鼠吗。”
寇中满嘴锈味，重复着对方的话。
这时，他的头发被欧阳一把揪住，脸硬生生被拉了起来。趁着这
个机会，寇中把掺杂血丝的唾液吐向对方脸上。
正因为听见对方这么说，寇中确定了一件事。
“欧阳。”
“哦，原来你知道我的名字。”
“当然知道。”
欧阳以戴着黄色手套的手，面无表情地抹了抹脸颊，寇中目不转睛地直瞪着他。
寇中之所以会在低级与败德蔓延的王都卖身，正是为了从客人身上窃取种种资讯。因此，他早已听闻对方的名号及来历，也很清楚那眼神为何会如此瞧不起人。
“你是欧阳倩的儿子对吧。”
“没错，你那只是一介侍女的母亲所背叛的女人正是我的母亲。”
“能见到你是我的荣幸，哥哥。”
尽管已经吃了药，寇中灰色的眼眸仍因发烧而湿润。他眯起眼睛，露出冷笑。就在这时，欧阳他的脸往地上砸去，寇中的鼻子狠狠撞了一下，锈味又在口中扩散。
“不要随便这样叫我，恶心死了。”
欧阳并没有吐口水，取而代之的是低声侮辱寇中几句，接着站了起来。他走向那些只是在一旁观看的风流高尚组织团的人，傲慢至极地说道：“想玩这只鼹鼠的就玩吧，有仇的就尽管报仇，也该开始我们欢迎新同志的宴会了。”
听见他提到宴会，宽敞的房间顿时响起了欢呼声。
随着这阵欢呼，许多人的手伸向寇中。
寇中并没有挣扎。
尽管衣服被别人剥去的感觉十分难受，但这种时候还是不要抵抗才是上策，这样一来受的伤害也会比较小，这可是他自幼亲身体认到的经验。
只要眼睛能见、嘴巴能说、耳朵能听，身上没有骨折就够了，因此反抗可就成了大忌。为了满足这些人，他必须保持优美，还得尽可能叫得凄惨点才行。
况且只要疼痛超过一个限度，就还行，就和在读书室里让大量资讯淹没时一样，如此一来便不必去多想些多余的事。
那些不道德的举动接二连三施加在寇中的身子上，他只是一味承受，有如大庭广众下的殉道者。
戳痛与殴打轮番袭来，掺杂着血腥味及酒香，当他察觉喉咙因为发烧而干涸、刺痛时，意识已经如烂泥般泥泞而远去，不久他便昏了过去。
尽管如此，欧阳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那些继续欺负寇中的人。
一旁的巴尽虽然全身颤抖，却还是喝干了几杯葡萄酒。欧阳也喝了不少，脸色几乎毫无变化，唯有眼神越来越冷冽。
这场低级宴会持续了好几个小时，为了伺候这些人而进出房间的下人吓得直发抖。
那些下人并没有关上门，这时一名少女走了进来，声音显得十分明朗。
“我还以为差不多已经结束了才过来，没想到你们还在玩。各位风流高尚组织团的成员，你们玩得还真是热烈。”
“……呃，你是兰佩！！”
听见她的声音，巴尽望了过去，眼睛不禁瞪大到简直要掉了下来。
“哎呀，好久不见，这位灰眼眸的少爷，您今晚过得可好？”
黎丽将那头乱翘的黑发稍稍绑起，充满了复古的味道。她优雅地朝口齿不清的巴尽呵呵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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