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章_对天君始乱终弃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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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

  清晨的皇宫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像姑娘家施在脸上的粉,朦胧了本来的模样。池珂站在藏书阁顶上的栏杆里,将大半个寻安城收入眼底。

  鹤迁站在她的身边,腰杆笔直,器宇轩昂,紧锁的眉头若有所思,他侧过身来看着池珂,轻声问道:“你要和我谈什么?”

  池珂不言,只静默地看着他的眼睛,试图在其中窥探出鹤迁此时的心情,但她忘了鹤迁向来是个善于伪装的,晶亮清澈却深不见底的桃花眼,除了让她心跳落了半拍外,看不出其他情绪。

  轻咳两声掩饰自己的心虚,池珂同他说起昨晚的那个魔族,他与罗青山似乎是有什么仇,这次包括之前徐南街上那次都是奔着罗青山去的,只不过他法术低微,根本不是罗青山的对手。

  “魔族之人向来记仇,这样死盯着罗青山,如果不一次性解决的话,怕会是个大麻烦。”

  鹤迁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你要与我谈话,为何总是提别人?”

  “我是怕殿下和罗青山走得太近被波及,倘若我不在殿下身边,又恰好……”

  “所以你今天找我来,就是为了和我告别吗?”

  池珂匆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担心万一。”

  “哪里有那么多的万一,你要想走便走是了,我不是小孩子,不需要你照顾。”

  明明说自己不是小孩子,但说出的话却是幼稚无比。

  鹤迁已然曲解了池珂的意思,不甘和愤怒将他整颗心缠绕起来,硬撑着脸上的平静,理智已经支离破碎,也听不进去池珂说的话。恍惚间池珂仿佛又看到了初识时那个倔强别扭的鹤迁,也隐隐猜测到鹤迁这一段时间不开心的原因。

  “我不会走的。”池珂的话像一阵风飘进了鹤迁的心中,拂去了他心底的笼罩的阴霾,连带着耳目也清明许多,他抬起头来,目光落进池珂的眼底。

  池珂又道:“我说过我是来帮你的,你身上有真龙之气,是天定的皇帝,我想看你登上皇位。”

  鹤迁动了动嘴唇,一句话也没说出来。池珂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再说过这种话,陈展鸿没有想象中那样和罗稚杉闹僵,两人的感情反而在不断的升温,这显然超出了罗家的预料,陈正青已经过了十七,他们也坐不住了,陈展鸿身体越来越差,少不了罗家的功劳。

  陈展鸿并非不知情,但他连反抗的心思都没有,顺着罗家的计划一步步走向他们安排好的死亡。

  池珂早提醒过他这是陈展鸿的劫难,让他不用太伤心,可一想到罗家那副嘴脸,鹤迁便为陈展鸿感到不值,若是这天下落入陈正青的手里,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样子。

  “如若陈正青当上皇帝,那陈国也离亡国不远了。”池珂没有夸大事实,那陈正青就是只知享乐的草包一个,陈国在他手里撑不过两年,“我是为你而来的,也是为陈国而来,为了陈国的百姓,不能让皇位落到陈正青的手里,这是天道交给我的任务。”

  池珂侧目观察鹤迁的神色,果然看到他神情严肃起来,似乎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使命,不禁暗道自己‘天选之人’这招用的好,只要让鹤迁老老实实当皇帝,他便能断了入魔的念头。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会错了意,以为鹤迁闷闷不乐是因为人类的身份无法长生,怕他为了追求长生走了捷径入了魔——除了修仙,人类想要长生的唯一办法便是入魔,无论鹤迁选了哪条路,都会让司命头疼不已。

  只要安安稳稳的度过这一生,鹤迁自然会变回那个与天同寿的天君。

  池珂所做的是为了稳住鹤迁,可是鹤迁也会错了意,为了让池珂能完成她的任务,也希望池珂能在自己身边留的再久一点,这太子之位他似乎是非争不可了。但他还想,要的更多一点:“倘若我将来登上皇位,除了交出自由,我一无所得。你是自由自在无所拘束,可我……”

  “不会的。我可是神仙,你若是想,我随时可以带你出去。”

  “无论何时?”

  “无论何时。”

  “好。你要记住你的承诺。”鹤迁眼底的阴霾全然消散了,眼底一抹笑意如雨后晴空,沁的让人心醉。池珂被那双眼睛勾了魂,不自觉地伸出手抚上了他的脸颊,盈盈一笑:“我记得呢,我从来都说话算数。”

  鹤迁微怔,脸上有池珂掌心的温度,将他的心烤的炙热,压抑了许久的感情在此刻忍不住外冒,那样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留下她,甚至有可能和她厮守,一想到这些,鹤迁热血沸腾,他动动嘴唇,干哑的喉咙中是渴望着宣之于口的情感。

  但池珂的手只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热度消失的刹那,鹤迁也重新找回了理智。

  那在池珂眼中只不过是寻常不过的接触,她甩甩袖子,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达成了今天的目的,她还想去睡个回笼觉。留下鹤迁一个人对着偌大的皇宫,微凉的晨风让他躁动的心慢慢冷静下来,思索这些年来的种种,以及自己刚刚做好的那个决定,忽的又觉得有些羞愧,毕竟他皇兄还是太子,现在就想着争夺皇位,未免太不尊重陈展鸿。

  鹤迁的心里像梗了一根刺,他转身下楼,直直地朝东宫走去。

  自从身体变差之后,陈展鸿觉少了,每日凌晨醒来时身侧的罗稚杉都还在熟睡,他今天像是早有预感一样,命下人备好了茶点便在桌边坐着,晨雾还未散去,便有人携着露水匆匆地来了。

  陈展鸿给他倒了茶,将一碟点心送到他面前,笑道:“这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

  陈正青本是有些不耐烦的,但见陈展鸿这幅虚弱地模样,反倒局促不安起来,眼神躲闪地问陈展鸿有没有好好吃药,身体有没有好些。

  陈展鸿笑道:“药都按时吃着,身体倒是不见好。大概也是好不了了。”

  陈正青的头越发低了,语调也有些发虚:“我听他们说,父皇有意新立太子……”

  话还没说话,只听头顶传来一声轻笑,陈展鸿像是早就知道了,眼底一片坦然:“就算父皇不提,我也会亲自去跟他说的,我这个身体撑不起这太子之位。”

  就算早有预料,听到皇帝说出这种话,陈展鸿还是阵阵心寒。

  陈正青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喝了口茶掩饰自己的心虚,他转了话题:“皇兄觉得,这次那郦国公主会选谁做驸马?”

  想来也气愤不已,一个战败和亲的公主,不过就是个人质,也敢这样趾高气昂的挑人?眼下自己是没戏了,可陈正青又不想白白便宜了陈鹤迁,要是那蓝弋真的不识好歹,他也不介意做些让她后悔一辈子的事情。

  陈正青打着自己的算盘,眼底的狠毒算计被陈展鸿尽收眼底,他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要我说,这位公主会选经赋。”

  “陈经赋?!她脑子抽了才会选他!”陈正青满脸的不相信,毫不掩饰对陈经赋的嫌弃。

  “你且细想,她此番来和亲求的是什么?”

  “什么?”

  “……”

  陈正青这个愚钝脑子,陈展鸿也不和他卖关子,直截了当的分析:“如果我尚未娶亲,或许她会选我,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我还是太子,但是我现在的样子你也看到了,咳咳咳…所以她应该选的是未来最有权势之人。”

  “你的意思是陈经赋将来会当太子?!这不可能!就他那个德行!”

  “你先冷静一下,听我说。我说的这是最正常的情况,但是换一种角度来说,这也是一种很冒险的做法,如果她只求安稳,就会在你们几人中选一个最稳妥的人。”

  “那你的意思是,陈鹤迁不稳妥?他为什么不稳妥?”

  “……”

  陈展鸿以为自己已经暗示的够多了,但以陈正青的脑子显然是理解不了,也不知道皇后这段时间都是怎么培养的他,陈国要是落在这种人手里,指定完蛋。

  “我的意思是,经赋看起来老实,放心。”

  随便编了个借口,陈正青却恍然大悟了:“这个公主也真是没什么远见,陈经赋老实又如何,注定干不成什么大事。”

  陈展鸿斜睨他一眼,心底暗暗叹了口气,就这脑子,别说鹤迁了,连经赋都不一定斗得过。

  陈正青发完牢骚高高兴兴地走了,陈展鸿坐在原处没动,没多久鹤迁便赶到,坐到了刚刚陈正青坐过的位置,扫一眼桌上的摆设:“陈正青来过”

  “嗯,来通知我皇上有意新立太子。”

  陈展鸿回答的平淡,鹤迁蹙起眉,眼底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他已经这么迫不及待了吗?”

  “罗家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明日我便去皇上面前请求废太子。”

  兄弟两人相对无言,皆在心底感叹皇帝的冷漠无情,陈正青敢来东宫多半也是皇帝暗示的,自己不敢明说怕被遭人口舌,便想法让陈展鸿自己提这件事,陈正青也傻愣愣地当了这传话筒。

  陈展鸿自嘲道:“早些废了我也好,说不定罗家还能放我一马。”

  闻言鹤迁脸上露出愠色,皇帝是瞎了眼才会看不出来罗家的所作所为,偏偏还要一味的纵容,连自己的儿子折在对方手中都不在乎。当皇帝当成这个六亲不认的混蛋样,实在令人恶心。

  “没了这太子之位你便要搬出东宫前往封地,路上舟车劳顿,怕是消受不了。倘若他还有点心,就该让你在城里养着。”

  “他当然会让我留在城里,这样才能显出他的仁爱大方。”

  鹤迁又问:“那皇嫂怎么办?”

  提起罗稚杉,陈展鸿长叹一声,眼底满是无奈:“也不知道她当时犯了哪门子的糊涂,猪油蒙了心才想选我为婿。皇上选我做太子只不过是想先稳住这位子,稳住罗家罢了。”

  曾经陈展鸿怀疑罗稚杉是皇后派来监视他动向的,但这些年的相处后他才知道是罗稚杉一门心思的想嫁给他,皇后才从中间牵线搭桥,并且从一开始她就知道陈展鸿将来肯定不会当皇帝,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嫁给了他,试图用这种方法让罗家留他一命。

  “如果真的能脱离这苦海,我带着她在坊间过安稳日子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她虽然性子泼辣了些,但耿直可爱,想必日子也不会无趣。”

  提起罗稚杉,陈展鸿眼底带着笑意,整个人焕发出不一样的光彩,鹤迁会心一笑,心底有些羡慕。

  “说起来,我被立为太子的时候,皇祖母还健在。我一个没有母亲身份卑微的孩子能在皇宫里活下去,多亏了太后的庇护。”

  太后去世时鹤迁不足三岁,关于她的回忆也很少,便沉默着听陈展鸿回忆。

  “太后去世那年,我大概七岁,后来我就被皇后收养了。太后在世时,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对她都极其尊重,皇上见了她都恭敬万分,她虽然只是皇上的养母,确实整个皇宫最有地位之人。”

  太后也是武将家出身,论胆识谋略绝不在男人之下,当年随着太上皇出征边疆,敌军闻风丧胆,陈展鸿跟着太后那几年,受益匪浅。

  听陈展鸿讲了几件太后的事迹,鹤迁也颇为佩服这位传奇的女子,但不知陈展鸿为何突然提起她,只当他是病中心思敏感,容易忆起过往。

  鹤迁一来是想看看陈展鸿的身体好些了没,二来也是想告知陈展鸿自己有心争夺皇位,只是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只觉得愧疚。

  陈展鸿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云淡风轻地提醒道:“无论你现在心里想的是什么,这种局势下,谁都不能相信,也不要告诉任何人你的想法,只是去做就是了。我们是兄弟,不管你怎么做怎么想,我都不会怪你。”

  “皇兄……”鹤迁听的这话心中有些感动,但也觉得不是像他所说的那样谁都不能相信,至少他身边还有池珂,这是他的幸运之处。

  “我很久之前就觉得你聪明过人,非池中之物,如果非要我选一个人的话,我希望各位兄弟之间赢的人是你。”陈展鸿把一个浅绿色的香囊塞到鹤迁的手中,“还有,谢谢你上次带来的药,很有用。这个给你,帮我谢谢池姑娘。”

  鹤迁惦着那香囊沉甸甸的,正思忖着里面放的是什么,陈展鸿却忽的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池姑娘秀外慧中,你的眼光不错。”

  “……”

  “臣弟忽然想起来和罗将军还有约,先告辞了。”

  鹤迁脸上一红,起身拜别,在陈展鸿看戏的目光中匆匆离开。

  寻安城最大的医馆中,大夫刚给床上的人把完脉,转过身来冲着鹤迁和罗青山连连摇头;“外伤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但是这人经脉紊乱,体内还有股不知名的气在冲撞,吞食他的精气。不像是内伤,倒像是……倒像是被妖怪给吸了精气。”

  大夫说着说着表情也变得惊恐起来,鹤迁几人知道事情原委的都面不改色,只叫他去忙自己的,治好他的外伤保住命即可。

  大夫走后池珂探了探男人的鼻息,绕着他观察了一圈,罗青山也说了调查得到的信息,这人名叫姜过,是江南来的药商,此番听说文丰山上有种特殊的草药便来了寻安城,前日自己上山之后便失去了消息,罗青山找到了他带来的下人,中午就能把人接回去。

  “刚刚那大夫在寻安城待了几十年都没听说过文丰山上有什么特殊的草药,这人怕是听了小道消息贸然上山,又时运不济遇上了魔族,才险些丢了性命。”

  池珂知道这人是听到误入丸山之人带去的消息才来的,本不想留他把这消息传出去,但是受人之托不能不救,便让鹤迁支走罗青山,用法术逼出了他体内的魔气。

  罗青山被鹤迁诓去买了酒,再回来的时候秦过已经醒了,虽然还有些神志不清,但大夫却说已经没什么大碍,体内的那股气也没有了。

  罗青山看池珂的表情愈发怀疑,但在山上经历的事情也让他心里有了数,再想起那晚两人在酒楼的对话,他才意识到两人真的说得牛头不对马嘴。

  秦过躺在床上愣了半天,在他的那群随从哭天抢地跑来之前恢复了神志,但罗青山问起他是如何遇袭,他摸着脑袋怎么也想不起来,只记得自己蹲在地上找路,眼前忽的闪过一道黑影他便晕了过去,后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显然秦过也是个富庶之人,对鹤迁他们千恩万谢,还要拿出黄金百两做谢礼,鹤迁拒绝了他,只告诉他文丰山上的草药只不过是无良商贩为了卖药传出去的谣言,叮嘱他不要外传,秦过答应下来。

  秦过被接走之后,鹤迁本想带着池珂回宫,却被罗青山拦了下来,请他们去府中做客。

  鹤迁看一眼池珂,第一反应是拒绝:“本宫还有事在身,就不去叨扰了。”

  罗青山面带笑意,将目光转向了池珂。

  池珂:“去!你和康元则不是约的傍晚吗,现在时候还早着呢。”

  鹤迁:“……”

  罗青山客气一笑:“请。”

  路上,鹤迁问池珂为什么要答应罗青山,语气中透着满满的嫌弃:“你都说了他是个不可深交之人,为何又要同意去他府中。”

  池珂一本正经地和他分析:“虽然他这个人看着阴险狡诈心机深沉,但是既然人家主动邀请了,我们也不好拒绝了人家的心意,为人处世还是圆滑些的好。”

  “……,殿下,池姑娘,你们就算要议论在下,是不是也要找个我听不到的地方?”罗青山额头两道黑线,想着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怎么就成了他们口中的恶人。

  鹤迁直接转过脸去不理睬他,池珂替他回道:“将军想多了,我们说的是康元则。”

  罗青山:“……”

  康元则知道你们背后这么说他吗?

  与上次鹤迁来时不同,这次罗青山直接将两人带到了内院,布置别致的一张小圆桌,独立于四方的院落中,桌上放着热菜。

  “刚好买了酒,殿下若是不介意,就在这里解决午膳吧。”

  鹤迁很介意,非常介意,他宁愿吃池珂亲自下厨做的午饭,也不想在这里再待半刻钟。他是越来越看不惯罗青山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嫌弃到这种地步。

  不过很快罗青山就用行动告诉了鹤迁为什么他潜意识里会这么厌弃罗青山。

  池珂没有察觉罗青山和鹤迁之间的□□味,她盯了桌上色香味俱全的菜半天,提起筷子品尝了其中一种,鲜嫩的口感让她眼前一亮:这菜做的不错,味道不输御膳房的大厨,点心做的也甜糯可口,而且样式特别,应该不是中原的点心,罗青山府上卧虎藏龙啊。

  罗青山见她吃的开心,笑容更加明媚:“如果池姑娘喜欢,可以常来我这里。”觉得有些不妥,又改口道:“如果姑娘不嫌弃,可以把我厨房里的师傅带过去。”

  池珂摆手拒绝:“这倒不必了,这些东西我也能学会。”

  “哦?看不出来池姑娘还有这个手艺。”罗青山眼前一亮,夸赞道,“不愧是四殿下的人,真是多才多艺。”

  “多才多艺不至于,我只是喜欢做饭而已。”

  “巧了,在下对烹饪也很感兴趣,你看这个天妇罗,就是罗某在东瀛学会后教给他们的。”

  池珂有些惊讶:“都说君子远庖厨,没想到罗将军居然亲自下厨学艺?”

  罗青山谦虚一笑:“在下一介武夫,不懂这些东西,只是因为喜欢罢了。”

  池珂有种遇到知音,相识恨晚的感觉,虽然她做的饭味道不佳,但也是为了兴趣从未放弃过,又听罗青山这么说,不由得有些感动。

  罗青山发出邀请:“如果池姑娘有时间,我们也可以切磋一下厨艺。”

  “这就算了,我厨艺不佳,就不献丑了,谢罗将军好意。”

  “罗某只是随口一提,姑娘不必放在心上。”被拒绝之后罗青山没有丝毫尴尬,转而向池珂介绍起了别的菜品,两人彻底将鹤迁晾到了一边。

  今天中午买得这种酒不好喝,又苦又涩,以后再也不买了。鹤迁边喝边竖着耳朵听两人的对话,心底嫌弃万分,男人下厨有什么好稀奇的,宋策的厨艺不知道比他好多少,也没见人家像他这样百般炫耀。

  几杯清酒下肚,鹤迁的脑袋有些晕了,两人在谈些什么也听不太清楚,昏沉欲睡之时,耳边飘来一句“池姑娘有一头秀发”,鹤迁瞬间清醒过来。

  “今天的发髻也好看,不过那日街头上,姑娘的头发像是被风吹动的黑纱,更夺人眼球。我本想替姑娘抓住发簪,但慢了四殿下一步。”

  池珂今天的发髻是鹤迁梳的,池珂手笨,长这么大岁数也没能学会自己打理她那一头秀发,大多时候就是在身后挽一个松散的发髻,常常在不知不觉间就散了下来,黑发胡乱的披在身后,凌乱却又美丽,衬她的多了几分娴静,添了几分亮色;有鹤迁罩着,即便她散发在殿中乱逛,也没人会说她不讲规矩。

  直到那日池珂散着头发在院中研究菜谱被康元则瞧见,康元则眼底的那一抹惊艳之色触动了鹤迁的神经,从此他便担负起给池珂束发的任务来,变着花样的给她做不同样式的发髻,池珂没研究会菜谱,他倒是把束发的技艺学了个九成。

  这已经不是罗青山第一次说起池珂的头发,却是第一次在她的面前说,鹤迁侧目去看池珂的反应,只见她摸了摸头上的点翠簪,带着不明所以的笑容。

  “承蒙罗将军厚爱,说来惭愧,那日我的发簪是奔着罗将军去的,如果不是殿下,罗将军怕是会受伤。”

  罗青山目光一滞,随即笑道:“那我还要谢谢殿下了。”

  “罗将军在外树敌众多,还是小心为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如果真的不小心中了招,那可是陈国的损失。”

  “谢池姑娘关心,罗某会小心的。”

  桌上风云万变,鹤迁拖着昏沉的脑袋,不明白两人何时起开始夹枪带棒,但从池珂的反应来看,她仍是看不上罗青山,并没有因为这顿饭就对他改了印象。

  鹤迁很欣慰。

  硬撑着听了一会儿,鹤迁觉得自己浑身都没有了力气,脑中也是一团混沌,便凑到池珂身边低声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池珂闻到鹤迁身上的酒味后吓了一跳,再看他面前只剩半瓶的酒,懊恼地掐了自己一把,居然没看住他。

  鹤迁的声音又轻又低沉,像撒娇的孩子。他面不改色,除了耳尖发红之外看不出来任何喝醉的迹象,但行为举止却又有些幼稚,譬如此刻他正伸手挡在池珂的脸上,恶狠狠地瞪着罗青山:“我们现在要回去了,不许聊了。”

  罗青山觉得诧异,鹤迁这毫不掩饰的占有欲让他怀疑两人是不是已经确定了关系,眼底闪过一丝失落,罗青山起身送行:“是臣没注意时候,这就安排车马送殿下回宫。”

  “不用了,不坐你的马车。”鹤迁直直地站起来,拉着池珂的衣袖往外走,“我们自己走。”

  不等罗青山回应,鹤迁已经靠着记忆走出了内院,目不斜视的朝着门口走去。罗青山跟上后在院中愣了片刻,对着二人行礼:“恭送殿下。”

  鹤迁拉着池珂在街上乱走,看上去漫无目的不知道要去往何处,池珂问他要去哪里,鹤迁回头看她一眼:“去找康元则。”

  “你和康元则约的是戌时,现在还不过未时。”

  鹤迁歪头想了想:“我困了,现在聊完回去睡觉。”说完这话后他又抬头看看池珂的头顶,发髻盘在头顶,雅致端庄,一支精巧地点翠簪添了几分活泼之气,称得池珂的脸精致白净,只要她不说话,气质不输大家闺秀。

  鹤迁欣慰地点点头:“你不要听罗青山瞎说,这样也是极好看的。”

  “我当然知道,本姑娘怎么样都好看。”池珂毫不客气,“说起来,刚刚我试探罗青山的时候,发现他却是是和魔族有联系,估计是在回京途中遇到了魔族之人,混战之中失手杀死了其中一人,招来了同伙的报复。”

  “哦……”魔族和罗青山在鹤迁听来都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也不想多去思考,他只想知道池珂的想法“你要帮他吗?”

  “不帮!”池珂回答地干脆,一边引着鹤迁往张府的方向走,“他既然招惹了魔族,那便让他自己解决吧,要是真被魔族缠上,那就跟狗皮膏药似的,这辈子都别想解脱了。”

  鹤迁认同的点头,想问问两人除了这个还聊了些什么,但酒劲慢慢上来,越发觉得头重脚轻,也说不出什么话来。池珂只觉得身后的人走起来摇摇欲坠,看一眼周围的行人,她拉着鹤迁走进了一条空无一人的小巷中。

  罗聘受罗青山之命,以暗中护送为名,实际上是在监视着鹤迁和池珂,他在两人身后跟了一路两人都没有发现,罗聘觉得这个四殿下和他身边这个小宫女不像是下人和主子,两人的相处中四殿下反而出于随从的位置。

  看他们走进一条小巷,罗聘在小巷外徘徊了片刻,也跟着走了进去,但他转了一圈,一直走到了死胡同都没有发现刚刚进来的两人,罗聘挠着脑袋又转了一圈,确定这里只有一条路可以出去,喃喃自语这真是奇了怪了,愣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回去交差。

  而池珂和鹤迁此时已经到了张府,康元则和他的妹妹康念文正在院中画画,两人冷不丁从后门过来,将康元则吓了一跳。

  “不是约好的傍晚吗,你们怎么现在来了?还不走正门,也不通报一下。殿下这是怎么了,睡过去了?”

  池珂眼神示意康念文把桌上的东西收了收,让鹤迁倚在了桌上,安顿好他后才解释道:“他喝多了。”

  “怎么又喝多了,你们大中午的去喝酒?池姐姐你也太没分寸了。”

  “……”

  池珂觉得他吵,坐在桌前没有理他。康念文托着脸看着睡过去的鹤迁,脸上带着痴迷的笑:“四殿下还是这样好看,睫毛这么长……”

  康元则嫌弃道:“你别笑得像个傻子似的,见到好看的就走不动路,白养你了。”

  “你要是长得好看,我也不至于天天盯着别人的哥哥洗眼睛。”

  兄妹两个互相嫌弃,池珂兴致勃勃地看戏,两人吵着吵着康念文忽的垮下脸来,眼泪在眶里打转,委屈道:“等四殿下娶了那郦国公主,我是不是就不能这样盯着四殿下看了?”

  池珂直起身来:“你听谁说的?”

  “林姐姐说的。”康念文忧心忡忡,“林姐姐哭了好久,说那郦国公主妒忌心极强,要是她嫁给了四殿下,那四殿下就再也不能和别的女人说话,也不许别的女人看他了。”

  “……”

  池珂已经许久没听过林挽宁的消息了,她一年前离开学堂跟着她祖母回了老家,半月前才回到寻安城来,这一年来她倒是给鹤迁写过不少书信,鹤迁大概是没有回过,后来她写得就少了。

  这次她一回来便赶上了蓝弋来选夫婿,这么些皇子之中,四殿下无疑是最受人青睐的那一个,再加上寻安城中都说蓝弋喜欢四殿下,林挽宁伤心地窝在林府哭了大半天,气得一次也没来找过鹤迁。

  真是个蓝颜祸水。池珂看了看趴在桌上不省人事的鹤迁,心中百感交杂。

  她安慰康念文:“没有的事,公主看不上四殿下,她喜欢的是五殿下。”

  康念文一听却不乐意了:“她为什么看不上四殿下!是四殿下长得不好看,还是四殿下的骑射书画不如别人!”

  “……”

  她真想看看这些小丫头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喜欢也不是,不喜欢也不是。

  康念文为鹤迁愤愤不平,康元则神情有些严肃:“公主已经做了决定了?”

  “嗯。今天去回的皇后。说是这些日子的相处中觉得陈经赋老实稳重,体贴细致,两人已经互生情愫。”

  “这样啊……”康元则感叹一声,他这个表兄也算是傻人有傻福,得到了公主的青睐,皇帝看在公主的面子上,将来或许会让他留在京城里,“这对小姨来说也是好事,至少能常见到自己的孩子。”

  “还有,太子……大皇子去皇帝那里请求废太子,皇帝准了。诏书过两日就能下来了。”

  “这……”

  康元则不敢说皇帝无情这种话,但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康元则叹了口气:“这样也好,大皇子就能安心养病了。”

  池珂:“……”

  两人齐齐看向鹤迁——接下来一场太子之争在所难免,鹤迁是兄弟几人中最有竞争力的那一个,无疑会被罗家针对。

  池珂拍着胸脯向康元则保证,有她在鹤迁绝对不会有什么问题:“你们只需要管好陈经赋就好了。”

  “就我表哥那个德行,罗家肯定看不上他。”康元则嘴上嫌弃着,眼底却是满满的担忧。

  他知道张家一早便做好了站在陈鹤迁这边的准备,但现在的情况下却只能暗暗地支持,罗家在朝堂上党羽众多,一旦被发现他们站好了队,少不了被针对。

  如此一来,现在的陈鹤迁看上去便是孤立无援的那一个,怕是要吃不少苦头。

  但无论如何,陈家的天下都不能落到罗家的手里。康元则握紧双拳,眼中燃烧着雄雄斗志,他极其郑重地拉起池珂的衣袖:“池姐姐,四殿下就拜托你了。”

  鹤迁酒劲过去后逐渐清醒过来,一抬眼便看到这一幕,像一只领地被侵犯的小兽,瞬间被引爆:别人觊觎池珂是他们无知,康元则敢对池珂心怀不轨,就是他胆大包天了。

  康元则侧目看到鹤迁阴冷深邃的瞳孔幽幽地泛着波光,表情像是要把他吃了一样,康元则心中一惊,立马松开了池珂,换上笑容:“殿下,您醒了。”

  鹤迁没有理他,转头问池珂:“我们怎么在这儿?”

  “你嚷着要来找康元则的。”

  “……”

  康元则嘿嘿一笑,鹤迁别过脸去:“回宫。”

  池珂问:“你们不是有事情要说吗?”

  “刚刚你们都说完了。”

  康元则:“……”

  昏睡着还能听到两人的谈话内容,整个寻安城也只有鹤迁独一份了。

  鹤迁酒劲还没散,池珂也格外的顺从他,说回宫便回宫,眨眼的功夫便带着他回了武中殿。鹤迁回来后不急着回卧房,反而奔着厨房跌跌撞撞地走去。

  “殿下,你是不是饿了?”池珂缓步跟在他身后,宫人们见鹤迁这状态,都识趣地让出地方来。

  鹤迁没有回答她,走到灶台前,神情严肃地扫视一圈上面的食材,拿起了桌边的刀,又向着一根白萝卜伸出了罪恶之手。

  池珂终于发现了一丝不对劲,上前去拦住他:“殿下,君子远庖厨,您十指不沾阳春水,身娇体贵的,这可使不得啊。”

  鹤迁酒显然没醒,但是说话依然条理清晰:“君子远庖厨是指君子要远离血气杀生之事,那罗青山常年在战场上杀伐,他的战功,都是森森白骨堆积起来的,沾的满手血污,自然称不上是君子。”

  池珂心道天君殿下您当年也是征战四方,手底下的性命肯定不比罗青山少。但现在的陈鹤迁还是干干净净一张白纸,看不上罗青山满手血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也不能因此就在厨房里胡作非为啊,他现在酒还没醒,万一不小心伤了自己。池珂夺下鹤迁手里的刀,鹤迁回头噔她一眼:“你干什么?”

  “这话该我问殿下才对吧,殿下难道是想自己做饭?”

  鹤迁出乎意料地点点头:“那罗青山能做到的事情,我也可以。”

  池珂扶额,这个罗青山到底有什么本事,鹤迁这么看重他,处处都要一较高下。

  “殿下你不能这么想,殿下在烹饪上不如罗青山,但是在其他方面罗青山比殿下可差得远了,琴棋书画,殿下哪个不是拔尖的?”

  “那又如何?本宫还是不会做饭。”

  “……”

  鹤迁是个死心眼的,在某些时候固执的可怕,池珂又找借口劝了劝他,无果;最终池珂只得从外面叫了小策子来,陪着鹤迁一起做了一道水煮萝卜。

  鹤迁捧着那盘萝卜走到池珂的面前:“尝尝。”池珂试探的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鹤迁眼底浮现期待,像个邀功的孩子。

  看到池珂皱起了眉,他有些慌张:“怎么了,味道不好吗?”

  “没……”池珂心底难受极了,“我在想,为什么你个第一次下厨的人都做的比我好,难道我是真的不适合做饭?”

  鹤迁瞬间笑容满面,微微翘起的发梢都带着雀跃,眼角的弧度也压不住眼底潋滟的温柔,他这样看了池珂一会儿,困意再次席卷而来。

  宋策把鹤迁搀回宫里歇着,留下池珂一人对着那一盘白萝卜发呆。良久,她抬起手在自己脸上轻扇了一巴掌,喃喃自语道:“越来越色迷心窍了,他再好看也只是个孩子。”

  将来他历劫回来变回天君,那也是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不排斥这段时间和她这个妖怪的接触已经算好的了,她可不能对天君有什么非分之想,稍有不慎惹天君生气了可要被扔到洪荒去喂巨妖的。

  将那盘白萝卜小心翼翼地冰封好,池珂出宫去找司命汇报情况。

  隔日鹤迁看到那盘白萝卜,再想起自己做的那些事,恼羞之中又带着些许的得意,但这些情绪很快便被皇上的一纸诏书给冲散。

  和光十九年秋,因大皇子陈展鸿身体欠佳,去其太子之位,着好生休养;同日,三皇子陈正青,四皇子陈鹤迁封亲王,一同协理太子事务。

  陈国朝堂风云万变,陈鹤迁顿时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作者有话要说:PS:天妇罗是十六世纪从西班牙传进日本的,历史不是特别久,这里也就是提一下,朝代都是架空的,不要考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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