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九十九章掌权_熙贵妃起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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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九十九章掌权

  仁武帝一直在养病,鲜少上朝,大朝会之后他就下了一道圣旨,太子监国,太孙佐政,明面上是太子为主,太孙次之,实际上太子平日里不仅不太管事,而且还总是反向添乱,拥护他的一干太子党多是逢迎拍马,专于享乐之辈。

  让朝臣刮目而看的是太孙并没有争权敛权,也没有对太子党雷霆处置,在这个时候他彰显了真正的魄力,那就是致力于民生,改赋制减免租税,拓边境之地的荒田,尤其近年与北狄的往来日益紧张,为防和平关系破裂,刀兵相向,移民开荒,存储米粮……每一样都在并行,改善民生的同时,也充盈国力,应对万变。

  他不争不敛,趋附者反而增多,心怀抱负的有志之士接踵而至。

  在众人看不见之处,濮阳绪暗中提拔了许多可用之才,有能锻造各种兵器却天生体弱的病秧子,有一心效国不通人情的耿直青年,也有穷乡僻壤出身一心为民的木讷少年……更多的是追随多年的麾下之臣。

  这一日,沈汀年在屏风后头吃着鲜果,懒洋洋的提笔做摘录。

  “新出的这一批箭矢,微臣做了几处改良,射程提升的同时,还减轻了重量……咳咳。”话没说完,禀话的人就咳的浑身打颤,挨着坐的人赶忙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南大人你还是回去歇着吧,我怕你这造出来的箭还没派上用场,你先——”

  “邱恒。”濮阳绪打断他,这人心直口快,好话也能说的人听不下去。

  邱恒顿了顿,低下头去,他自入仕就是吃了这不会说话的亏,在户部待了四五年了,还是做着苦力活,比如统计人口,编成册籍,这样一件事其他同僚都是不乐意做的,每每敷衍了事,根据各地上报的誊抄汇总,下面的人不用心,上头核查的也不管,等后来濮阳绪抽查的时候发现,大周国连续五年人口不增不减,气的他当场砸了朱笔。就是这个时候邱恒接管了这件事,为了理算清楚人口与土地问题,他称得上是不眠不休,奔波劳碌,还去当地查证,各州各县都跑了个遍……

  濮阳绪案前才有了新的册籍,才知道大周近半数农户没有自己的田,他们一辈子都在给雇主种田,只挣的微薄的收入,这半数人中还有半数人没有上户籍,当地县官和豪绅为了私自吞并良田在册籍上作假,漏洞百出还能瞒天过海。

  整顿是必然的,彻查却举步维艰,因干系重大,牵扯太多,仁武帝执政这么久,不能说政令不好,只是久而有弊,濮阳绪没办法一锅端,一刀切,只能一点点去改。

  一番思绪潮涌,濮阳绪望着面带病容的南健,“春寒料峭确实不宜出门,这批新的箭矢造好之后,我会重新调人去督造,你且回去休养身体……”

  “咳咳,殿下。”南健却拼命的摆了摆手,“我没事。”

  他咳的面色潮红,眼神却清亮,可能是怕濮阳绪真的不再用他,话也说得透彻:“臣不愿回去等死,旁人不能明白,可臣自己心里有数,就算死期在即,又如何,臣的双亲有兄长照料,并无拖累……咳咳。”

  他喘了口气,接着说完,“臣身无长物,到今日也没有什么出息,若不能做些什么,一生岂不是枉来?今时今日有幸得遇良主,能躬身效力,不虚度岁月……咳,他日大周海晏河清,臣……虽死犹荣。”

  沈汀年笔锋凝滞,随后才郑重的写下‘惟愿海晏河清,即折半路,犹不悔。’。

  南健的话也深深的触动了濮阳绪,他心下感慨不已,朝中尸位素餐的比比皆是,哪怕是有半数人如南健这样,也不至于朝堂蛀虫横生,沉疴难治。

  众人也被南健的风骨所折,不是谁都能做到谈笑间论生死之期,坦荡从容。

  “殿下,臣之前请奏的盐政改革的事情,被你驳回了,今日臣再请……”

  今日聚在一处商谈事情的都是文官幕僚,其中江科是所有人里目前官职最高的,户部巡官,他一开口,其他人都定睛看过去。

  濮阳绪闻言神情有些无奈,“此事稍后你留下,我单独同你商议。”

  其实是委婉的拒绝,光是税制减负他都推行的艰难,再去动盐政,那些被剥夺利益的权贵们会疯狂反击的,江科也知道这个,但是他实在是迫不及待想要改变朝堂的格局,救万民于水火。

  “臣已经做了几番修改,确保不会立即引起他们的反对。”

  濮阳绪见他神情振奋,点了一下头,“盐政之事树大根深,唯有缓缓图之,先安排合适的人去接触吧。”

  江科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

  接下去汇报的人是刑部的肖侍郎,只简单说了几件案子。

  第一次旁听他们议事的沈汀年渐渐被感染,也推翻了之前的认知,并不是满腔壮志就能泽被一方,屏风外端坐的一群人各个都有昂杨的斗志,却迫于现实而选择蛰伏,连状元出身的江科都甘愿在毫不起眼的位置上待着。

  最让她意外的还是濮阳绪,比她想象的要心性坚韧,不为权势所迷,也没有初一掌权就高调行事……想着想着,沈汀年没忍住想笑,一走神险些要在宣纸上画圈圈。

  隔了片刻才觉得过于安静,抬头看去,濮阳绪已经绕过屏风过来了,正嘴角含笑的看着她。

  这么快就议完事了,沈汀年笑意莹然:“雇我当劳力,费用可不低哦。”

  “从你欠我的银钱里扣。”濮阳绪往她对面一坐,屈起一条腿,背靠着软椅上晃了晃脑袋,“我肩膀酸了一早上,也不知道是谁压的。”

  沈汀年对自己睡着了欺压人的行为一无所知,也不打算认账,“我何时欠过钱?那都是太孙殿下赏给嫔妾的。”

  好啊一句话的功夫一千银两就没了。

  “那分明是借给你的!”

  沈汀年耸了耸肩,无辜的反问:“谁能作证呢,难不成殿下要昭告天下嫔妾欠钱不还?”

  濮阳绪当即有苦难言了,这自己的女人讨了些钱还说是借的,他的脸面还要不要了?就知道不该借给她。

  “看我以后还会不会给你支银子!”他十分硬气的甩下狠话。

  沈汀年却是绷不住快笑死了,现如今太孙宫谁不知道他正痴迷于她,所有人都对她百般逢迎,每日送进来的东西跟流水一样,她哪里还需要花银子。

  “昨天弈棋也不知道是谁输了十两银子,现在还没给钱呢。”

  “那是你先悔棋的……”

  两人正贫嘴呢,外头传来脚步声,很快陈落走了进来,濮阳绪捏着沈汀年的手,头也没转,“何事?”

  “乾清宫的福公公来传话,请殿下去御书房。”

  濮阳绪一听皇爷找他,也没有多想,当即就放开沈汀年起身,“年年,午膳你自己吃,我忙去了——”

  “好。”

  这段日子类似的对话时常出现,濮阳绪确实也忙,本来要南下的行程也被推迟,能陪沈汀年的时间都是忙里抽空。

  沈汀年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慢慢蹙了眉,仁武帝身体染恙,怎么会召见他去御书房?

  ……

  濮阳绪想到这点的时候,在通往御书房的一处宫道上被人拦住了。

  “殿下,奴婢有重大的事情要禀告。”拦路的宫女扑跪在地上,边说边磕头,声声含泣,说不出的可怜。

  他抬手阻止要上前呵斥的徐肆,缓步而行,“此处还算偏僻,想来你也等了许久。”

  那宫女先是恐慌不已的告罪,等了半响见濮阳绪看都懒得看她,只打量四周,眼神先是不安渐渐转为坚定,她拿定主意膝行几步,恭恭敬敬的磕头道:“奴婢给殿下请安。”

  在濮阳绪露出不耐神色之前主动说了:“奴婢阿岚,两年前有幸被提拔到太孙宫当值,服侍太孙答应谢氏……”

  在阿岚的讲述里,逐渐有些忘怀的记忆浮上心头,濮阳绪记得谢梦,是个大家闺秀,被采选入宫的,性子文静淑娴,比起其他侍妾要更安静,也算冰雪聪明,能在无人庇佑之下怀了皇嗣,只是命不太好。

  这个念头刚成型就被阿岚接下去的话打破了。谢梦不是命不好而是人心险恶,宫闱腌臜……孩子一出生就被人夺走,临死都没有见上一面。

  阿岚从怀里拿出个刻着生辰八字的银锁,“金银锁是一对的,金锁在小皇孙的身上……这都是主子的遗物,奴婢一直收着,期待有一日能交给殿下。”

  待东西递给徐肆之后,阿岚郑重的磕了个头,“奴婢今日所言绝对没有半句虚言,求殿下寻回小皇孙。”

  濮阳绪接过银锁,还有些疑惑,趁他低头端详锁上生辰,那跪着的阿岚骤然朝着一旁的墙上撞去,拦阻不及,当场血溅一地,她瘫倒在地上,冲着濮阳绪的方向,艰难道:“奴婢以死明志,求殿下为主子昭雪……”

  气绝时也不曾闭上眼,濮阳绪看的心里发堵,沉下来脸吩咐道:“去查,此事谁也不许泄露半点风声。”

  无论是跟着的随侍还是护卫,亦或是片刻不离的暗卫,齐齐跪地应答,不敢违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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