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落泪_熙贵妃起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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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落泪

  沈汀年因‘病’着,对外就不出门也不见人了,对内是被七八个人看管着安胎,也算一种变相的禁足,但是太子殿下下的严令,谁也不能违抗。

  不过本就是禁期期间,旁的宫里也不得娱乐,妃嫔们也整日里不通往来,只要大家都过一样的日子,那就不算难。

  天一日冷过一日,离解禁的日子也越来越近,太子忙于先帝的周年祭,来畅心苑的次数也不算多,等到了十月份,沈汀年胎象总算安稳了,他就安心出了宫,离京前往先帝陵墓,主持周年大祭。

  这一去预计回来也是一个月后。

  而十月十五下元节这日,康安帝亲领百官祭祀先帝,皇后则率后宫诸人持斋蔬食,往年并没有这样的安排,今年的祭祀活动尤其得多。

  同日午后。

  宫里有浴场,三六九等,最大最奢华精贵的是皇上御池,而最下等粗糙的自然是供所有宫女洗澡的浴场。

  也叫大汤池,这地方冬天是最热闹的,来得迟了都要排着队进去,晓晓不曾来过这地方,可现在要在自己房里洗澡太冷了,她现在的住所天热的时候闷的人喘不过气,天冷的时候像个冰窖。

  她极其不适应的穿着衣服进来,四面是喷涌而入的热气,隔间里烧火声隐约可以听见。那些女人个个赤身果体,她看着眼疼……怎么看怎么觉得婬靡。

  有人在她后面挑起帘子掩身进来,嗤笑一声,“真是稀奇,来汤池洗澡还捂着严严实实。”

  晓晓脸上臊的慌,让到一旁不敢抬头看,只看着自己的脚,要是在外头人人衣装严谨,发现一个衣不蔽体的人,那人必定是异类,引人注目,反之亦然,大家都在水里泡着,赤果果一片,她穿着衣服的在里头逗留……十分的惹人关注。

  “我记得她,曾是畅心苑的宫女。”

  不知是谁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晓晓预感不好。

  果然,莺莺燕燕十来个人齐齐围了过来,更有直接爬上浴池朝她走近的,晓晓转身就想跑出去,但还是迟了,一只手抓住了她胳膊,大力袭来,根本不容她反应就被拉拽到汤池边,背后紧接着被人撞了一下,她闷亨一声向前跌倒。

  “噗通!”

  入水声极大,冲击力也不小,晓晓一下子眼花头晕,手脚乱舞,呛得有些狠,她以为自己会淹死在水里,那离死亡最近的一瞬,她想到了枝芽那泡在水里肿胀的脸。

  “喂,你怎么样?还好吧……”

  “有没有磕到哪里……”

  等她有意识的时候身边围了两个人,一左一右的搀着她在水里站稳,晓晓剧烈的咳嗽了阵,吐了几口水之后就捋顺气了,除了脸颊异常涨红,眼睛也红的很。

  她转过头去看岸上那些人,每一张脸都那么的可憎,仇恨的种子瞬间发芽,茁壮成长。

  沈汀年没有参加宫里下元节的活动,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她就往屋里换了新的盆栽,是优雅俊秀的寒兰,小宫女月朱换了班进来,带着点早起的迷糊,看到沈汀年在侍弄盆栽,下意识过去帮忙。

  “娘娘,让奴婢来——”月朱才一抬手又想起了之前受的规训,其中有一条就是不得碰触沈汀年的兰草,立马醒了神,她吓得往地上一跪,“娘娘,奴婢知错了,奴婢……”

  “好了,一大早的做什么跪地上。”闵云领着人进来安排早膳,看了个全程,不等沈汀年不耐烦,先把人扶起来了,“去替娘娘端水过来净手。”

  说起来还算一件稀奇事,这个小宫女是沈汀年亲自选的,畅心苑里人这么多,除了闵云这最早的一批是徐肆分配进来的,沈汀年有孕之后新进来的人都是太子殿下亲审过背景的,当时一批进来十多个小宫女,因太子过了眼,闵云便也没有再费心挑选,直接就像往常一般要安排各人的活计。

  而近身伺候沈汀年是最得脸的事,谁都想做,沈汀年闷着无聊,从屋里出来在园子里透气,瞧着闵云在一群小宫女中间盘问她们各人的性格,她觉得新奇,就走近了旁观。

  这一看,就瞧中了人群里的小宫女月朱,十二岁的年纪,带着好奇和惊奇望着沈汀年,似乎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选中,要知道,无论是在进畅心苑之前,在宫仪司学规矩,还是入了畅心苑之后受规训,她都觉得自己脑子不够聪明,不像旁人一样记得快,学得好。

  整了整月朱系的不够整齐的腰带,闵云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沈汀年为什么选她,闵云也问过。

  像是在一堆砂砾中发现了一颗珠子,沈汀年说她有一颗明亮的心。

  并不是聪明就能入选,她更喜欢简单而真心的人。

  在温水里浸润了下双手,沈汀年抬眸看着替自己擦手的月朱,后者全神贯注,好像在做什么十分要紧的大事,小丫头长得中等资质,不出挑,看惯了也顺眼,做事总透着股稚气。

  就在她晃了一下神的当口,柳嬷嬷从外头进来,难得一见的愁着脸,手里捏着一份东西。

  闵云先一步的走过去,细心的拦了一拦,“柳嬷嬷,发生了何事?”

  柳嬷嬷停住脚步,隔着段距离去看沈汀年,将手里的已拆封的信递给闵云,“有人一大早就往我屋里投了一封信。”

  “找到是谁投的了吗?”闵云接过去,没有急着递给沈汀年,而是先抽出信纸,仔细检查了下,并无异常,细嗅了一遍,确实是普普通通的信。

  “没找到。”柳嬷嬷显然是看过信了,并为信中内容所影响,整个人都显得有点沉重。

  “拿过来给我。”沈汀年在餐桌前坐下,月朱已经为她盛了一碗蔬菜粥,各种口味的小菜铺了一桌,就等着看哪一样能入她的眼,如今畅心苑的小厨房整个是小御膳房,各色饮食都新鲜上等,单就是她手边一小碗的玉露,那也是好几种反季节的水果压成的汁配着蜂蜜水调和而成,饮着酸酸甜甜,十分符合沈汀年的口味。

  闵云略微迟疑,边走边粗略的扫了一遍,待走到沈汀年跟前,脸色也沉了下去。

  在沈汀年手指点着铺在桌面上的信纸,另一只手舀着粥喝时,闵云转头吩咐所有人都出去,连才开的窗都叫人关上了。

  冬天不比其他时候,关门关窗都属于正常,不会叫外头人看出问题来,畅心苑因有炭供,屋里很暖和,经常会开窗通风。

  ‘枝芽说,她想要保护你。

  我当时太害怕了,我真的不敢说出来——’

  沈汀年从点着信,到捏在手里,信一点点变形,才算看到了最后。

  满口难以言喻的美味慢慢的酿成了苦,她想起了,曾经和枝芽说过的话。

  “枝芽,珍惜有人保护的日子,等以后你要学会保护别人。”

  沈汀年以为枝芽没有听进去,可这迟来的真相打着她的脸告诉她,那个十五岁的小姑娘用生命践行了承诺。

  一滴水落在纸上,会很快晕染开,一滴又一滴就会将纸面打湿,浸透。

  “娘娘,切莫情绪激动,会影响到胎儿——”柳嬷嬷话没说完,就戛然而止,因为沈汀年一挥手将手边的碗打翻到地上,半碗粥洒了一地。

  孕妇本就情绪多变,易怒易躁,而且心思敏感,情感脆弱,沈汀年这几个月也在行动里透出了她对情绪的掌控力确实差了很多。

  但是这样的落泪,人前却从未有过。

  闵云看在眼里,内心十分触动,她对枝芽的感情自然抵不过沈汀年,也可能是十多年的宫廷生活早就磨断了她那根情感的线,所以一度并未有太过尖锐的情感,比如伤心,比如难过。

  但今日看到信中的内容,得知枝芽在荷花池被人活生生的摁在水里淹死的真相,说不难受是不可能的,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她从未怀疑过枝芽的衷心,可一个十五岁的姑娘能在威胁面前,宁死不屈,比什么都难。

  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沈汀年把湿透的信纸放回桌上,然后端起了另一旁的一碗玉露,小口小口的抿着喝。

  “投这封信的人,是晓晓,奴婢一度怀疑过,枝芽出事时她有些不对。”但是她暗中观察过,并没有发现异常,闵云小心的看着沈汀年的眼色,难得一本正经的行礼禀话,“信纸上说给兰草喷洒过三回药水,无论是什么毒,三回的量在人的体内残留,效用都不会很明显。”

  可若是那毒顽固的话,不说沈汀年自身的安危,肚子里的孩子就是生下来也多半难以成活,而活下来了也极大可能是个病罐子。

  沈汀年咂摸着嘴里的酸甜,突然就开始后悔。

  她一开始就不想要留这个孩子的。

  在虞司药给她诊脉的那晚,她是有机会喝那加了胡韭子的汤药的,只要喝下去,一切就会当做没有发生。

  可这孩子来得时机太巧了,就在枝芽出事之后,沈汀年一度梦里见到枝芽在哭——醒来便忍不住想,是不是枝芽求她留下孩子。

  事实上若不是枝芽抵死不从威胁,又拼命的想要跑回来护她,大抵是不会死的,而按照原先她们的计划,那日沈汀年是要被人推下水的,那么她肚子里的孩子极大可能连被发现的机会都没有,就掩灭在荷花池里了。

  晓得这前因后果,沈汀年如何还能不要这个孩子。

  而直到这一刻,她才真的想要生下这个孩子,她开始后悔没有好好地护着他,所以孩子也不要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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